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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开放心态推动东西文明交流互鉴——专访法国汉学家、中山大学教授梅谦立

参考消息网2月29日报道(文/邓瑞璇 胡梦雪)法国人蒂埃里·梅纳尔(中文名梅谦立)已经在广州生活了17年。作为中山大学哲学系教授的他,也是西学东渐文献馆副馆长、广州与中外文化交流研究中心执行主任。追随前人利玛窦的脚步,他从欧洲走向东方。如今,他又以汉学家的身份,在广州这座东西文化交融的城市,观察并推动文明的交流与互鉴。

梅谦立(资料图片)

转向东西哲学研究

《参考消息》:您为何对中国文化、东亚文化产生如此浓厚的兴趣?

梅谦立:我一直对亚洲非常感兴趣,长期关注东亚文化。1988年大学毕业后,我到一家法国公司的香港分部担任工程师。工作的那两年让我第一次接触到中国社会,立即被这里活跃的经济、文化深深吸引。虽然住在香港,但我经常到广东、广西、北京等地出差,那些经历让我对自己的人生规划有了一些转变,希望将来能在文化交流方面作出一些贡献。

当时我读了很多关于中国的书籍,对中国近现代史有一定了解。不过我还是想探寻一些基本性的问题,所以我选择从哲学角度切入,读了不少中国哲学经典,同时对照西方哲学经典来思考。

我当时的想法是既要深入学习中国文化,也要对自己国家的文化有更深理解,不然文化交流方面的研究走不了多远。1991年,我决定回到法国,从理工科专业转向西方哲学研究,同时继续学习中文。1999年,我到北京大学哲学系攻读博士学位,深入学习中西文化的不同。

《参考消息》:您最喜欢哪位中国哲学家?中国哲学的哪些特点吸引了您?

梅谦立:我读博的时候主要研究梁漱溟。虽然按现在的标准,他不是专业的哲学家,但他涉猎很广,对西方哲学、佛学和儒家文化都有研究,甚至还提出乡村建设思想。梁漱溟认为思想是可以发挥实际作用的,但最根本还是要回到具体社会实践中。他的《东西文化及其哲学》开创了现代的新儒学,分析了当代文明中儒家的意义,同时回应了一些来自西方哲学的挑战。

中国哲学的思维方式与西方不同。在西方,我们强调思维要严密、要有逻辑,概念要有定义、要做充分论证。但中国哲学更强调个人体验,而且是包含逻辑、思想、感情、美感等在内的综合体验。这给我很多启发。比如,虽然香港有一些生活方式是西化的,但你可以感觉到有一些根深蒂固的中国传统很好地融入其中,在家庭关系中就有明显体现。

重走利玛窦之路

《参考消息》:您为什么将明清时期的中西文化交融作为研究方向?

梅谦立:要理解中西文化交流,我们应回到源头,从西方第一批传教士来到澳门、广州、肇庆、韶关等地的历史开始了解。1582年,传教士利玛窦来到广东,他与中国人之间的沟通经历了较长的过程。一开始,中国人对利玛窦有误解,有人认为他是和尚,有人觉得他有超能力。利玛窦起初对这片土地也不了解,所以他在广东生活了十几年,学习中国文化,跟当地的士大夫交往。

我们可以从他的经历中看到中西文化的差异,一些基础性问题随之显现。利玛窦在400多年前的困惑现在依然存在:怎么做人,人与人的关系,家庭、君王的关系,伦理、宗教、社会问题,不同文化之间的关系等。当然,我们可以用现象学、分析哲学等近现代哲学来看,但如果我们把视野投向晚明,可能会更容易把握中西文化的差异及互动的可能。

《参考消息》:您曾与几位学者一起重走利玛窦之路,还写了《朝天记》一书,能否分享一下这段经历?

梅谦立:当时我们有六七个人,我是唯一的外国人。我们从澳门出发到肇庆,在韶关走梅关古道到赣州、南昌,然后去南京,最后到了北京。当然我们不是全程靠脚走,有不少路是坐火车,可还是花了三个星期。利玛窦在这条路上走了20年,其间他结识了很多朋友,深切感受到建立人际关系的重要性,以至于后来他在江西写了《交友论》一书。个人经历告诉他,如果没有结交本地的好朋友,很难融入中国社会。

在文明交流的研究中,中西方学者同样需要加深合作,比如搭建国际化团队。明清时期的中国天主教文献都是文言文,约有1200本,它们对我来说太难了,我没法一一研究,所以我就跟中国学者、研究生合作。而我会拉丁文,可以在西方哲学方面提供助力,这样我们就形成了具有互补性的学术研究团队。

中西文化的异同

《参考消息》:您觉得中国文化和西方文化的传统和特点有何不同?

梅谦立:西方的根是两希文明——古希腊文明和古希伯来文明。希腊哲学的特征体现为演进的逻辑方式、知识的体系化。最典型的是亚里士多德,他专门写作《物理学》一书,论述物质的来源、物质世界的结构,并且认为物质世界有庞大的知识体系,物质处在宇宙空间中,因此需要理解天文、地球、生命、灵魂、思维等。世界各个方面得以相连,从而形成一套非常完整的哲学体系。古希伯来文明则以西方的《圣经》为代表,讲述了在历史中人与超自然主体之间的互动关系,所以宗教在西方文化中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。

中国人则从另一种逻辑思维方式来认识世界。比如,通过《易经》可以观察到世界有阴阳,二者没有明显界限。此外,对主流社会最有影响力的是儒家文化,而宗教主要存在于民间,例如路边的土地庙、家里的祖先牌位、道观佛庙等,与西方宗教组织完全不同。这些比较地方性的东西成为延续中国传统思想的家园,至今仍在发挥作用,特别是在婚丧嫁娶等重要日子,一些人还有看黄历的习惯。

《参考消息》:中国现阶段的发展为何更需要优秀传统文化的支持?

梅谦立:这是符合中国当前发展阶段的。在国家和社会稳定的基础上,国民需要考虑比较深入的哲学问题——人生的意义在哪里?人生的目标是什么?要回答这些问题,就必须从一国的传统文化和哲学入手。同时我认为,对传统文化的重视与中国社会的多元发展趋势有关。当前人们在就业、休闲、生活方式上有多种选择,因此在文化方面更需打好基础。一方面,中国人需要强化对自身传统文化的认识;另一方面需要保留开放性,不封闭自己,从而在与西方等其他文明交流的过程中互相学习进步。

《参考消息》:您如何看待中国努力推进马克思主义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?

梅谦立:马克思主义进入中国经历了不同的阶段,我非常赞同现阶段将其与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结合起来的做法。中国以前对马克思主义更多讨论是基于政治、经济方面的,现在开始从文化方面来理解。事实上,马克思本人非常重视文化。他虽然受到基督教文化影响,但也观照到其他国家和地区的文明。而且马克思主义的生命力在于批判性,这与中国传统文化有共通之处。比如,即便儒家文化通常被意识形态化,但朱熹等士大夫有批判地做选择,这有助于解决人们面临的具体问题。因此,不管是马克思主义还是传统儒家文化,旨归都是解决实际问题,既包括经济发展方面,也包括人本层面。我认为,马克思主义不只是一种意识形态,它还是一种哲学思维模式。如果将这样的思维模式激活运用,将在社会中发挥重要作用,文化发展也会更加活跃。

不断保持开放性

《参考消息》:您认为当前中西文化的交流处在什么阶段?

梅谦立:仍在起步阶段。从明清开始,西方与中国400多年的交流其实只是历史长河中的一小段。相比过去,现代的交流更多更快,从欧洲到中国只需要坐10个小时的飞机,但跨越文化思想方面的差异则没有那么快。这需要通过教育来跨越差异,需要不断的积累和互相学习来理解彼此的文化。而且文化是动态的,中国和西方都在变化,因此不能把对一个文化的理解完全固定下来。

《参考消息》:您在广州生活这么多年,对这个城市有什么感受?

梅谦立:北大博士毕业后,我去美国一所大学教了几年书,讲西方哲学、中国儒家和佛教等课程,但回到中国的想法一直没变。2006年,我得到来中山大学教书的机会,于是就到了广州,一待就是十几年。广东非常开放,是中国的南大门,很多西方思想都是先从广东传入。

我给学生开设西方哲学课,学习卢梭、孟德斯鸠、萨特等法国思想家的作品,也带他们研究宇宙论等,不过我的兴趣还是在文明交流、西学东渐上。在相关部门支持下,我们成立了广州与中外文化交流研究中心,最近十年做了很多与城市相关的研究,对广州文化历史有了更深了解。

比如我最近在研究“安菲特利特号”,这是法国第一艘抵达广州、也是第一艘抵达中国的商船,300多年前曾两次驶向广州。我们发现,除了丝绸、茶叶、瓷器、玻璃等货物贸易,借由船这一媒介,中法之间还有更多层次的交流。当时船上有一个法国人叫白晋,他有双重身份,一个是法国国王路易十四选派到中国传教的耶稣会士,另一个是清朝皇帝康熙派遣到法国的钦差。他意识到中法关系不应只停留在贸易上,也需要在科学、哲学方面进行交流。通过中法双方的交流,当时的法国巴黎天文台跟北京钦天监建立了天文学合作。白晋还花了很多时间研究《易经》,认为《圣经》与《易经》没有矛盾,甚至存在互补关系。

《参考消息》:法国人对哪些中国文化比较熟悉?

梅谦立:中国文化越来越多融入法国。比较明显的例子,一是中国饭馆遍及法国各个城市,二是太极拳等传统运动受到法国公众欢迎,人们很喜欢借此体会中国天人合一的文化。还有一些人喜欢书法,虽然不会说中文,但钟爱汉字和书法艺术。还有中医,从耶稣会400多年前将中医介绍给欧洲开始,随着对中医的了解愈发深入,中医在某些领域的临床效果得到法国公众认可。在文学思想方面,近30年有很多中国作家、学者的书籍被翻译成法文,比如当代作家余华的作品受到很多法国人喜爱。

《参考消息》:在文明交流互鉴过程中,哪些方面值得特别关注?中法两国将发挥什么作用?

梅谦立:经济、政治、外交等方面固然重要,但我认为中西文化交流应该是多层面、开放性的,最重要的是人与人的交流。仅通过新闻和社交媒体来理解彼此会失于片面,而独自在自己的国家从事文化交流方面的研究,也不可能有很大发展。机缘巧合下,我在中国待了20多年,这让我成了一个中法文化的“混血”。

很多人对中国有误解。他们意识到中国的实力越来越强,将影响西方和整个世界。如何判断这是机会还是威胁?我认为,西方不能停留在以前的思想,即“我”主导整个世界的发展。将中国崛起视为机会,西方势必需要进行一些调整,重新分配各方面的权力。尽管目前还有国际关系方面的诸多问题,但解决它们需要时间,有赖于具体合作与人际交流。对此,东西方应保持开放性,避免意识形态的互相排斥。

在上述方面,我相信法国政府和人民将会发挥更大作用。在西方国家中,法国和中国建交最早,与中国的友好交流有深厚渊源,因此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,中法关系都能在增进文明交流互鉴中发挥积极作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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